易圖講座 第62講 清代學者對易圖的反對意見——黃宗羲的反對意見
第62講 清代學者對易圖的反對意見——黃宗羲的反對意見
黃宗羲(1610一1695),字太沖,號南雷。餘姚(今屬浙江)入。曾受於劉宗周,通經史百家,學者稱梨洲先生。其易學著作今存《易學象數論》六卷。
《易學象數淪》前三卷論“河圖”、“洛書”、“先天圖”、“天根月窟”、“八卦方位”、“納甲”、“納音”、“月建”、卦氣”、“卦變”、“互卦”、“筮法”、“占法”,附以所著“原象”為內篇,所論皆“象”;後二卷論“太玄”、“乾鑿度”、“元包”、“潛虛”、“洞極”、“洪範”、“皇極”、“六壬”、“太一”、“遁甲”,為外篇,所論皆“數”。《四庫全書總目》曰:“宗羲究心象學,故能一一洞曉其始未,因而盡得其瑕疵,非但據理空談不中窾者比也。”
黃氏自序曰:“易廣大無所不備,自九流百家借之以行其說,而易之本義反晦。世儒過視象數,以此為絕學,故為所欺。今一一疏通之,知其於易本了無干涉。”可知黃氏是入於象數而又出於象數,以疏通而反對象數而著此書。易圖是表現象數的主要媒體,因此是書亦如同胡渭《易圖明辨》一樣,是一部辯證易圖得失之書。
是書辨“圖書”文字有六篇,大旨宗歐陽修言河圖洛書為怪妄之意,求之經文而辯證之。謂“河洛圖書”本如後世圖經、黃冊、地誌一類,曰:“若圖書為畫卦敘疇之原,則畫卦敘疇之後,河復出圖將焉用之?而孔子嘆之者,豈再欲為畫卦之事耶?”指明漢儒已言“一六居下之圖”,但“初未嘗以此為河圖也”;《乾鑿度》已言九宮數,但“初未嘗以此為洛書也”。曰:“自一至十之數,易之所有也,自一至十之方位,易之所無也;一三五七九之合於天,二四六八十之合於地,易之所有也,一六合、二七合、三八合、四九合、五十合,易之所無也;天地之數,易之所有也,水火木金土之生成,易之所無也。”又特意指明“鄭玄注小戴禮,未嘗注大戴禮”,朱熹所據“法龜文”之注,為“後人假託為之也,其疏略不出鄭氏明矣”。其辨發端於吳澄之“鏇毛河圖”與“坼甲洛書”曰:“鏇毛坼文之附會,紛紛如寐語也。”列張理《易象圖說》所推“易龍圖”諸圖,曰:“既以其數托之於易,又與易背,宜乎朱子以為假也。”黃氏從“六經之言圖書凡四”之本源起,辨宋人所謂聖人則黑白點“河洛圖書”畫卦作《易》之怪妄,又指明黑白點“河洛圖書”原本是漢代之五行生成數與九宮數之圖,“以天地之數配八卦者,皆非定名也”。其辯證系統而全面,可謂有見。
黃氏辨“先天圖”曰:“邵子先天橫圖次序,以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為據……某則據易之生兩生四生八,而後知橫圖之非也。”又曰:“是三畫八卦即四象也……細推八卦之中,皆有兩儀四象之理,而兩儀四象初不畫於卦之外也。其言生者,即生生謂易之生非次第而生之。謂康節加一倍之法從此章而得,實非此章之旨,又何待生十六、生三十二而後出經文之外也?”又曰:“易言因而重之,生十六、生三十二、生六十四,是積累而後成者,豈可謂之重乎?”此辨則是將朱熹小橫圖等作邵雍之圖而辨之。邵雍亦原本以“三畫八卦即四象”,故其對八卦有“天之四象”與“地之四象”之分。邵雍以“易有大極“一章為“易之體”,本視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之模式,因而有“老子知易之體”之說。其“加一倍法”本指以《乾》、《坤》為祖卦之生變而言。是朱熹曲解邵雍之說,以兩畫組合為“四象”,並視“易有太極”一章之模式為“加一倍法”。黃氏又辨“邵子先天方位”曰:“以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為據,而作作乾南坤北離東坎西震東北兌東南巽西南艮西北之圖,於是為之說曰數往者順,若順天而行,是左鏇也,皆以生之卦也(乾一兌二離三震四,生之序也,震初為冬至,離兌之中為春分,乾未交夏至,故由震至乾皆已生之卦),知來者逆,是右行也,皆未生之卦也(巽五坎六良七坤八,生之序也,巽初為夏至,坎艮之中為秋分,坤末交冬至,故由巽至坤皆未生之卦)。又仿此而演之,以為六十四卦方位。夫卦之方位已見‘帝出乎震’一章,康節舍其明明可據者,而於未嘗言方位者重出之,以為先天,是謂非所據而據焉。”又曰:“康節所謂已生未生者,因橫圖乾一兌二之序。乾一兌二之序,一人之私言也,則左行右鏇之說,益不足憑耳。凡先天四圖,其說非盡出自邵子也……觀劉牧鉤深索隱圖,乾與坤數九也、震與巽數九也、坎與離、艮與兌,皆數九也。其所謂數九者,天(`一)地(八)定位,山(七)澤(二)通氣,雷(四)風〈五〉相薄,水(六)火(三)不相射。則知先天圖之傳,不僅邵氏得之也”。此辨亦是針對朱熹《伏羲八卦方位》與《伏羲六十四卦方位》二圖及圖說而發。邵雍曰“乾坤定上下之位,離坎列左右之門”、“乾坤縱而六子橫,易之本也”(〈〈觀物外篇〉〉,並無“乾南坤北”之說。朱熹《周易本義》圖說:“邵子曰乾南、坤北、離東、坎西、震東北、兌東南、巽西南、艮西北,自震至乾為順,自巽至坤為逆。”此則謂邵雍就小圓圖有順逆之說。其實,邵雍就《先天圖》所說之順逆,一是就六十四卦方圖雲“順數之,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良七、坤八”;一是就六十四卦圓圖雲“逆數之,震一、離兌二、乾三、巽四、坎艮五、坤六”。正因為邵雍有“圓者數之,起一而積六;方者數之,起一而積八”之說,所以其說象天之六十四卦圓圖曰:“數往者順,若順天而行,是左鏇也,皆已生之卦也,故云數往也;知來者逆,若逆天而行,是右行也,皆未生之卦,故云知來也。夫易之數由逆而成,此--節,直解圖意,若逆知四時之謂也。”此則本以圓圖起震歷離兌、乾、巽、坎艮以至於坤,為“逆知四時”。又《先天圖》本由《乾》、《坤》逆爻序卦變而成,《乾》五變而得左方三十二卦,《坤》五變而得右方三十二卦。所以,逆行起《復》至《乾》,皆子先而父後,起《姤》至《坤》,皆子先而母后,故有“皆未生之卦”說。順行起《乾》至《復》,皆父先而子後,起《坤》至《姤》,皆母先而子後,固有“皆巳生之卦”說。(邵雍謂“圖從中起”,其左行、右行,則以《乾》、《姤》與《坤》、《復》之中線為分界,以順時針方向為“逆”,逆時針方向為“順”,是朱熹曲解邵雍之說,將大橫圖中分拗轉而作成圓圖,將邵雍說說六十四卦方圖之八數配之於圓圖,因而圓圖為半順半逆,因而就有悖於邵雍“逆知四時”之說。
所以,謂黃氏此論為辨朱熹之誤尚可,謂辨邵雍之誤則不可。又黃氏所謂劉牧之圖已有“天地定位,山澤澤通,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之配數,從而謂劉牧已得“先天圖”之傳。此淪亦不確,劉牧是以《說卦》所言八卦方位列圖,並無所謂“乾南坤北,離東坎西”方位之圖。邵雍謂“震兌橫而六卦縱,易之用也”,並不以此《說卦》方點陣圖為“易之本”圖,且其《先天圖》初稱《伏羲八卦圖》,其移居洛陽發明“先天之學”而後方易名為“先天圖”。
黃氏辨“八卦方位”,可謂有見。曰:“離南坎北之位,見於經文,而卦爻所指之方亦與之相合,是以可以無疑矣。蓋畫卦之時即有此方位,易不始於文王,則方位亦不始於文王,故不等雲八卦方位也……朱子則主張康節之說過當,反致疑於經文。”又曰:“離南坎北之位本無可疑,子康節以為從先天改出,牽前曳後,始不勝其支離,朱子求其所以改之之故而不可得,遂至不信經文。吁,可怪也!”誠然,“先天”不先,“後天”不後,《說卦》所言八卦方位要早於所謂之“伏羲八卦方位”,並非從“先天方位”中改出。邵雍為建立自己的易學體系,以“乾坤縱而六子橫”方位為“易之本”,“震兌橫而六卦縱”方位為“易之用”,又謂“起震終良一節,明文王八卦也;天地定位一節,明伏羲八卦也”,此則是本《說卦》而說“文王”與“伏羲”八卦。,實則皆為朱熹所謂“後天周易”之內容。並無以“伏羲八卦”為“先天”、“文王八卦”為“後天”之說。(邵雍曰:“先天之學,心也;後天之學,跡也。”凡有文字卦畫之跡者,皆當屬“後天之學“的範疇,《先天圖》本身亦是“後天之學”圖,因是圖能反映先天地生之“道”,故有“先天圖”之命名。是朱熹分別將“伏羲之易”與“文王之易”劃定為先後天之學。邵雍謂“易之用”圖是從“易之體”圖中改出,是其體用一源說之表現,亦是其創為新易學體系的思想內容。認以乾坤為父母的邏輯卦變角度看,八卦方位之由來,的確是“乾坤縱而六子橫”方位具有邏輯性,而“震兌橫而六卦縱”方位卻不具有有邏輯性。
黃氏“卦變”之辨,主“從反對中明此往來倚仗之理”說,而謂“非以此卦生彼卦也,又非以此爻換彼爻也”。譏朱熹《周易本義》說卦變者凡十九例“此是朱子自言其卦變也”。認為卦變之說雖由《彖傳》“小往大來”、“大往小來”之辭而見之,然諸儒所言卦變,皆紛然雜出而不能歸一。曰:“古之言卦變者,莫備於虞仲翔,後人不過踵事增華耳。”其辨“朱子卦變圖”可謂得當。曰:“朱子雖為此圖,亦自知其決不可用。所釋十九卦彖辭,盡舍主變之卦,以兩爻相比者互換為變……不應同一卦變,在一卦中,其可以附會彖辭者,從而取之,其不可以附會彖辭者,從而置之……是朱子之卦變,兩者俱為無當,宜乎其說之不能歸一也。”
黃氏論“皇極”,並本張行成《易通變》之“卦一圖”與“既濟圖”而衍出新圖(後被黃百家收入《宋元學案·百源學案》中)。黃氏謂“康節本無蓍法,張文饒立之以配易”,則為至論。
總之,黃宗羲對易象數學的確頗有研究。其論‘‘河洛圖書”之舛亦的確有見。足資今人參考。其論“伏羲先天四圖”,雖多是“朱冠邵戴”,然仍可以之度朱熹之誤。其推明《皇極經世》之象數,亦意在辨其非《易》之本義,但不當以牛無邪、張行成所推衍之圖而立論。其謂朱熹“添入康節先天之學,為添一障”,此則從根本上否定了《易學啟蒙》“略論象數梗概”之意,亦說得是。
相比之下,黃宗羲立論多有根據,不似其弟黃宗炎之過激。為明了明末清初著名學者對待象數學的態度,則《易學象數論》當為必讀之書。值得特別指出的有兩點:一是黃宗羲辨宋代易圖並不牽扯黃老日者之說;二是黃宗羲並不批評周子《太極圖》“來自道家”。由此可知,黃氏深知其本源不出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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