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名道姓:十四、姓名與詩聯

十四、紀曉嵐為何哈哈大笑——姓名與詩聯

古詩、詞、曲、賦、對聯等(詩聯),是中華民族五千年文明的晶核。作為文學藝術範疇內的人名學,既然領襲一缽齋,數典論祖,雕蟲最好要歌龍。因此,姓名與詩聯沾親帶故的紐帶關係,正如那些做了女婿換來財勢的時風世俗一般,若不大書特書一番,確實是人名研究者的一大疏誤。

姓名與詩聯是一對互為利用、互為詮釋的統一體。詩聯可取的為名,姓名也能入詩入時出於全書行文退避章節間內容撞車的考慮,本章著重娓述姓名入詩聯這方面的推究,而詩聯入名,則留給姓名與典故一章。

對於姓名與詩聯的定義範疇,筆者想把它劃歸語言學的統轄範圍,姓名之以發音粗細來區別男女名的特徵,利用聲、韻、調的聚合形成的樂感,講究對比和平衡形成的節奏感,無一不踏合詩聯所必由的聲韻之路;姓名字形的分合、增損、變形、重構,與詩聯對漢字形休變化淋漓盡致的發揮方式又不謀而合;漢名所追求的美好意義的寓含,無疑為其直接服務於詩聯提供了便利條件。由於漢名音、形、義三方面嚴謹活潑的語言特徵,文人墨客們才得以自如地用人名字形的離合構成詩章,或直接將人名作為素材成詩立對。

作為人的標誌,姓,名本來都是特定的指代符號,失去其理性含義。但人名一經入詩入聯,其本身的意蘊俱被作者“復活”,賦予了一定的心緒或信仰。這些連貫、合義後的姓名,往往有著別出心裁的內涵,成就出種種其他語詞無可比擬的詩趣和理趣。

姓名入詩,如唐代權德輿寫的《古人名詩》最有代表性。其詩云:

藩宣秉戎奇,衡石崇勢位。

言紀信不留,馳張良自愧。

樵蘇則為愜,瓜李斯可畏。

不顧榮宦尊,每陳農畝利。

家林類岩 ,負郭躬斂積。

忌滿寵生嫌,養蒙恬勝利。

疏仲皓自曉,晚景丹霞異。

澗谷永不變,山樑翼無累。

論自王符肇,學得展禽志。

從此直不疑,支離疏世事。

權公以人名貫串全詩,起承轉合,一句一名,意表一山居陶公怡然自得之情。詩中,多數人名已不再是其人所代,轉而分解成一個個單獨或與他詞聯合的有意義的字詞了。權德輿以後,作人名詩者從眾,連文學大家白居易、王安石、黃庭堅、曹雪芹之流都沾上了這種業餘愛好。直至本世紀初,仍有不少文壇巨腕愛玩這種名字遊戲。抗日戰爭時期,老舍和吳祖緗為宣傳抗戰,曾在《新蜀報》副刊上發表了一組與抗戰有關的人名詩,如《憶昔》云:

也頻胡仲年,火雪明田間。

大雨冼星海,長虹穆木天。

佩弦盧翼野,振鐸歐陽山,

王語今空了,紺弩黃藥眠。

全詩的11個文藝界名人的名字組合成篇,妙趣無比,餘味不了。

姓名詩寫得好,不用說是雅致曲折,趣味盎然。然而要想寫好姓名詩,卻是件撓頭事。一般作詩,心有所思,只顧在古往今來文山書海中撈捕些雅字典句,排列組合一番即可成文,可是要想作好姓名詩,不僅要以大家都熟知的人名所代的字詞為句,而且要這些字詞符合詩所要求的一切規則,表述一定的含義,弄不好搞得削足適履,貂尾狗尾雜亂相陳,讓人不可捉摸。因此,姓名詩之難是不可反駁的。

如果就此認為姓名詩是老虎屁股摸不得,那也不是莘莘學子應有的態度。筆者翻查資料,偶見馬來西亞學者蕭遙天先生關於名與字意義間排出的十一種聯繫方法,亦可引申到姓名詩領域。肖先生利用漢語意合法的特點,按姓名中單章節語素的意義直接組合在一起,找出如此十一種聯繫方式,即:同義互訓、反義相對、連義推想、連義指實、辯物統類,原名加辭,乾支五行、形體離合、形體增損、成語貫串、表白思慕。這十一種聯繫方法,幾乎能夠滿足人名入詩的所有吹毛求疵的願望和要求,完全可以擔當姓名與詩聯的月老紅娘。

本文無意在姓名入詩的理論分析上大做文章,謹將幾種入詩方式介紹性地攤給讀者,相信聰明的讀者定能對字入座,為它們提供雙方滿意的雅舍馨園。

按照各自的寫作方法,姓名入詩的第一種類型是直接將姓名聯綴成詩,這種姓名詩最是難寫,須得有名人,全詩都要由名人的名字聯成,並且要求這些名字擁有一定的含義,各自的含義拼聯起來共有一個鮮明的主題,做到句有其意,詩有其象、其韻、其蘊。與《憶昔》同載於《新蜀報》副刊的另一姓名詩《野望》,就達到了這種境界。詩曰:

望道郭源新,盧焚蘇雪林,

烽白朗冀野,山草明霞村。

梅雨周而復,蒲風葉以群,

素園陳瘦竹,老舍謝冰心。

詩的五、六兩句:“梅雨周而復,蒲風葉以群”,梅對蒲、雨對風、周而復對葉以群,甚至連虛詞“而”、“以”都配上了對,果然是幅難得的無情對。最後兩句:“素園陳瘦竹,老舍謝冰心”,對仗工整,有情有景,情景交流,亦是幅不可多得的妙對。三、四兩句:“烽白朗冀野,山草明霞村”,據另一資料,似以“絳白朗冀野,山草明霞村”更佳,改後名對嵌入六個名人,且有羅絳、白朗,歐陽山、草明兩對夫妻作家;有白、絳兩種顏色;有冀、村兩地域;有山、草、霞、野四物事;還有朗、明兩兩相對的形容詞,實絕對也。

《野望》詩其實是由四副對聯合成的。聯綴成詩,詩中藏聯,是姓名詩的一大特色。這首詩中提及的老舍,本人就是一位善耍姓名詩的捉刀公,他有一首贈戲劇家藩子農的詩,就是一首標準的姓名聯詩,其詩云:

天翼高長虹,田間潘子農,

佩弦盧冀野,望道吳雲峰。

萬籟鳴秋葦,獨清徐轉蓬,

霞光王統照,常任俠何容。

這首詩每句化入兩個人名,共廊括了現代文壇卓有著述的十六位作家,細細品味,詼諧幽默,令人拍案。像第一句“天翼高長虹,田間潘子農”句,去卻名字不論,單講其寫意,就是副不可多得的風景畫:落霞染空,朗星初上,一道長虹高高地跨乘在蔚藍的天上;藍天下,一望無際的田野里,一位辛勤的農夫,獨自耕耘勞作,矯健的身影共長虹、藍天相融。

姓名詩的第二種寫作手法是將姓名鑲入詩中,詩行藏名,名融於詩,若非有一定文史知識的袞袞諸公,輕易還找不出名埋何處。南朝梁元帝蕭鐸就是採用如此方法寫出我國最早的一首姓名詩的。可惜的是,詩作到底嵌入了哪些姓名,已無從查考。然此詩既是皇上御製,其中蘊含的人物定非等閒之輩,筆者特錄於下,願聰明的讀者能從中推究出來,“必也正乎名”,也算消卻文壇一段疑慮。詩曰:

征人習水戰,辛苦配戈船。

夜城隨偃月,朝軍逐避年。

龍吟澈水度,虹光入夜圓。

濤來如陣起,星上似烽燃。

經時事南越,還復討朝鮮。

此詩與本文始錄權德輿的《古人名詩》異曲同工。權詩其二十句,鑲入人名二十個,可稱第二類姓名詩作的代表。

“八大家”之一,宋代名儒王安石有首姓名詩,化入兩個人名:

老景春可惜,無花可留得;

莫嫌柳渾青,終恨李太白。

柳渾、李白者,唐人也。詩中,柳、李兩姓指代楊柳和李花二物,柳之渾青對李之太白,兩個人名承擔了詩行中傳情達意的喻擬任務,給其鬱鬱寡歡“無枝可依”的無奈心態:儘管春暖花開,奈何奼紫嫣紅,無一為自己獨賞。

同是李白,在不同的詩中有著不同的含義。公元755年,李白偕安微經縣汪倫同游桃花潭,共銷“萬古愁”。為賦知遇之誼,寫了首《贈汪倫》云:

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詩中插入李白、汪倫兩個人名,它算不算人名詩呢?答案是否定的。姓名詩要有姓名、有詩意,但並非詩中有姓名便叫姓名詩,而是要求詩中的姓名必須脫其本身符號所代,轉而化為詩中特定意境下不可或缺的意象。此詩李白、汪倫均只代本人身份,而無他化,因此不能把它排入姓名詩行列。

將姓名拆開分別引入詩行,或重新組合、或藉助諧音、或乾脆由意象借代、或輔以字號等其它姓名字錄成詩,是姓名詩的第三種表現手法。這種姓名詩往往孕含一定的寓意,藉此手法,表達作者的志向、追求、諷喻,幽默、難言之隱等,是姓名學中大有挖頭的富礦。

姓名詩的第三種表現手法在文學名著《紅樓夢》中廣為使用,它一經文學大師曹雪芹的天成妙手,立即染上了一層神秘而又深刻的戲劇色彩。且看第二回,剛剛補授了應天府的賈雨村,新官上任,不免不諳為官之道,碰上薛蟠打死馮淵案,就要發令緝兇。門子雖為小吏卻知曉其中厲害,趕緊拿出一張“護官符”來,“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諺語口碑”,曰: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

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

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

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

“賈”者,寧榮二公之後也;“史”者,保齡侯尚書史公之後也;“王”者,都太尉統制縣伯王公之後也;“雪”者,薛也,紫薇舍人薛公之後。四句詩隱含四大家族的代稱,寓諧於莊,形象生動。賈雨村是個明白人,丟了“護官符”,這官恐怕做不長,只好讓馮淵在陰間繼續做個冤鬼。馮淵者,逢冤也,命中注定,小小應天府,豈奈天何?

賈寶玉夢遊太虛仙境,是《紅樓夢》的重頭戲。曹公藉寶玉之手,給我們翻開了金陵十二釵正冊、副冊、又副冊的紅顏淑女們預征她們生命歷程的姓名詩和姓名畫。且看正冊:“頭一頁上便畫著兩株枯木,木上懸著一圍玉帶;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這副畫,是林黛玉和薛寶釵二釵的姓名畫,再看判詞:

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

玉帶林中掛,金簪雪裡埋。

“玉帶林”三字倒讀即“林帶玉”,林黛玉之謂也;“金簪”,寶釵也,雪,薛也,即薛寶釵。此姓名詩意寓有樂羊子妻之德的薛寶釵難逃冷落、悽苦之劫,備謝道韞詠絮之才的林黛玉與賈寶玉情結難解。

李紈的判詞象一首打油詩:

桃李春風結子完,到頭準似一盆蘭。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與他人作笑談。

首句“桃李”、“完”諧李紈二字。全詩寓李紈一生三從四德,晚年榮華方至,卻隨即死去,只留得一個誥封虛名,白白地給世人作談笑之資。

寶玉在看正冊前,曾偷翻過副冊和又副冊。其時,寶玉“又去開了副冊櫥門,拿起一本冊來,揭開看時……,後面書云:

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

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

此詩是香菱的判詞。“根並荷花”,指菱根換著蓮根,表示香菱就是原來的英蓮。“兩地生枯木”,乃拆字法,兩個“土(地)”字,加一個“木”字,拼合成“桂”,寓夏金桂。由於夏金桂的虐待,香菱“香魂返故鄉”,故鄉者,天國也,香菱受虐而死,其“遭際實堪傷”也。

寶玉看到的第一首判詞是被列入“又副冊”的晴雯,詞云:

霽月難逢,彩雲易散。

心比天高,身為下賤。

風流靈巧招人怨。壽夭多因毀謗生,多情公子空牽念。

“霽月”,雨過天晴之喻,寓“晴”字;“彩雲”雯之詮釋也;“多情公子”寶玉專稱也。詩志晴雯心比天高,而命比紙薄也。

姓名入詩之前,姓名入聯已見濫殤。僅從詩聯兩兩過從甚密的鐵桿關係說來,光講姓名詩而棄姓名聯於陰溝,就足以讓文人墨客臉紅脖子粗了。因而接下來,我們來談談姓名聯。

姓名之所以能入聯,也應歸功于姓名本身字詞“復活”出來的意蘊;另外,姓名指代人物的典型化亦對姓名入聯小有益補,大多數姓名聯得自文人們對姓名的隨意肢解、屠宰、翻意、苟合,因此說來有些殘酷,但成聯後出人意料的豐功偉績,又不得不讓人口服心服地默認,姓名聯實乃語言文學界的一朵奇葩。

因循前文,斯將姓名聯按對仗技法,分四類奉於讀者。

一曰全名聯,即上下聯全都由姓名構成。唐武后朝左史東方虬曾吹牛說,後世學子必拿他的姓名與戰國西門豹作對。這個牛皮吹得未免太大了點,當時就有一個九歲的小孩以“南宮牛”應對,較之東方兄更佳。不過東方虬牛皮沒有白吹,從他以後,姓名聯開始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東方兄一牛吹開姓名聯之先河,其功不可沒。

全名聯中最常見的是三字兩名聯,此種較為簡單,因而文苑內外,,俯拾皆是,斯舉幾例:

公孫丑  母弟辰

王十朋  陸萬友

張九思 胡三省

殷開山  俞通海

真不疑  何無忌

張惡子 鄭善夫

韓擒虎  李攀龍

鄭小同  楊大異

陳萬年 張千載

李桐客  郭藥師

鄭蝦蟆  王鸚鵡

劉黑闥 寇白門

這十二對三字兩名聯,均為乾乾淨淨、徹徹底底的純姓名聯,其中最佳者,當數第一對,可釋為公公的孫子名醜,母親的弟弟名辰,公對母,孫對弟,醜對辰,是為絕對。

姓名聯堂而皇之地走進高等學府的考場,是在1933年。當時,清華大學的陳寅恪教授在入學考試的國文試卷中出了道對對子題,以“孫行者”三字索對,這種帶點出土文物味的試題難倒了不少唯白話文是學的中學生。只有極少數學生以“胡適之”應對得了滿分。據傳,為此事陳教授曾與人打了場筆墨官司,結果如何,姑且不論,姓名聯的影響卻因此而威力陡增了。

由街談巷議至於家喻戶曉的純姓名聯,信手拈來,亦能成篇,如:

碧野田間牛得草,金山林里馬識途。

胡風沙千里,白薇何其芳。

如此名聯,意蘊雋永,回味無窮,可算文壇佳話了。

多名聯是相對於純姓名聯的“純”字來講的,兩名以上的對聯就可稱多名聯,所不同的是,全名聯全部由姓名構聯,多名聯則是將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姓名嵌入聯中,姓名可在聯中唱主角,也可以屈尊跑龍套。

多名聯是姓名聯的第二種。

清朝乾隆年間,某年春闈奪頭魁者姓劉名玉樹,發榜後劉到主持春闈的禮部尚書紀昀府中謁師,行門生之禮。閒談中,紀問劉居處,劉答暫住芙蓉庵。紀聽後大笑不己。劉玉樹心中納悶,不知何處得罪恩師。後輾轉打聽,才知當時紀突然想起一聯云:

劉玉樹小住芙蓉庵,

潘金蓮大鬧葡萄架。

紀為人爽朗,有笑癖,一時高興,忍俊不禁,笑癮發作,才有此舉。

紀昀,字曉嵐,資質聰慧,博聞強記,貫通群籍,旁征百家,為清朝著名學者,有出口成對之才。乾隆戊申年,工部(又稱水部)失火,乾隆批交尚書金簡大司空負責修復。有人出對詠此事道:

水部失火,金司空大興土木。

聯中嵌入金、木、水、火、土五行,且有司空官名,一時無人能應。紀昀入朝後,一新選中書,為南方人,相貌魁偉,常自負為南人北相,他將此事告知紀昀,要紀應對。紀略一思吟,道,“要對上不難,不過於公有所不便。”中書說此事無妨。已便對道:

南人北相,中書公什麼東西。

聯中也鑲入東南西北中五方位,對仗工整滑稽,眾皆嘆服,唯中書公形似關公,亦即掩嘴呼盧。

紀所對兩聯,均為多名聯中的二名聯,這樣的對聯廣為流傳,且再看一例:

劉伶借問誰家好,

李白還言此處佳。

劉伶,竹林七賢之一,性豪飲,著有《酒德頌》;李白,酒仙也。此聯是貼在一家酒府門前的招財聯,聯中劉伶、李白二人皆變為酒的代稱,通過兩個時代兩位名酒鬼的一問一答,達到意想不到的宣傳效果。據說這家酒府一直生意興隆,門面一擴再擴,最後保留下來的就這副對聯了。

四名聯也是多名聯的一種。據說明代文學家李夢陽在江西任提學副使時,發現有一舉子與自己同名同姓,心稍不快,便出一對聯考察這位李夢陽的水平,聯云:

藺相如,司馬相如,名相如,實不相如。

意思是說,你我同名,才能卻不在一條線上,乾脆改名算了吧。哪知這舉子並非等閒之輩,他立即對出下聯曰:

魏無忌,長孫無忌,彼無忌,此亦無忌。

意思是同名同姓沒什麼,憑什麼叫我改名。

撇開故事本身不談,先看這對子,四個古人名工整相對,且意義搭配巧奇,實為難得之佳聯。

關帝廟前贊關羽諸聯中也有這樣一聯:

師臥龍,友子龍,龍師龍友;

弟翼德,兄玄德,德弟德兄。

一楨楹聯,盡收蜀國主要人物:諸葛亮、趙子龍、劉備、關羽、張飛,而且涵蓋了他們間師生、弟兄魚水情深、相沫以濡的親切關係,如此言簡意賅的精縮,舍我漢語誰能擔此任哉!

這裡還有一副不錯的四名聯:

齊白石,傅抱石,老石少石,兩石畫壇同凸凹;

許地山,歐陽山,前山後山,雙山文苑互崢嶸。

第三種姓名聯是單名聯,即將一人的姓名、字、號分割,拆離後分別鑲進上、下聯或橫聯中。單名聯最為流傳的是袁枚、秦荔裳同游杭州謁岳王墓時諷秦檜聯:

人自宋後少名檜,

我到墳前愧姓秦。

奸臣秦檜之名,為後人所不恥,茲有此聯。

京劇演員蓋叫天,本名張英傑,演技絕倫。其主演的《三岔口》、《十字坡》等戲均是經典名作。有人用聯贊其演技云:

英名蓋世三岔口;

傑作驚人十字坡。

英傑者,蓋叫天本名也;驚人者,取“叫天”之一鳴驚人也。一聯括盡其本名、藝名、名作,頗具微雕風範。

清將李元度,為曾國藩所寵。李在衢州一役,為太平軍圍追,損兵折將,慘遭敗績。曾本思力保,無奈損失太大,罪不容恕,只得“揮淚斬馬謖”。人感於此,作聯諷之曰:

橫額:道旁苦李。

士不忘喪其元;

公胡為改其度。

單名聯小巧靈活,可志情懷,更以表諷刺、追億、悲憤為佳。清初曾流行過一副諷刺貪官葉初春的單名聯:

霜降遭風,四野難容老葉;

元霄遇雨,萬民皆怨初春。

至於寄託哀思的單名聯,則常見於悼亡輓聯或弔唁祭文中。1907年7月15日,鑑湖女俠秋瑾烈士就義於浙江紹興軒亭口,當即有人在亭柱上題聯:

悲哉!秋之為氣。

慘矣!瑾其可懷。

上海灘“大世界”創辦人黃楚九從擺地攤到創辦百餘家大小企業,人稱“百家經理”,後卻破產身亡。有人在大殮時送一輓聯:

楚楚大志,十年雄心打天下;

九九歸原,一雙空手赴黃泉。

修辭名聯是人名聯的第四類。撰聯者利用借代、拆字、回文、諧音等修辭手法,將姓名代入聯中,最是滑稽幽默,快人朵頤。

先看迴文聯。抗戰後期,美國副總統華來士準備來訪重慶。山城一報以“華來士來華”的回文上聯征對,要求下聯須是回文,含名人名事。不久,有一中學生應對“霍去病去霍”,此對獲獎。前一華、霍均為姓;後一華代中華、霍指匈奴,皆為地;來對去,華為商討對日戰事,霍為策馬西征匈奴,皆為名事。此聯可算工事。但據傳又有以“馬歇爾歇馬”應對者,馬歇爾,抗戰將軍也,華來士,山姆大叔副手也,二位美國名人均有一貼切的中文譯名,華來華商量抗日事宜,馬歇爾歇馬去戎,歸職田園,一正一反,可謂絕對了。

再看諧音聯,其法與諧音名詩類同,茲舉民間廣為流傳二例:

罩子籠燈諸角亮(趙子龍蹬諸葛亮);

張鵬隔燭無大光(張鵬翮觸吳大光)。

兩船並行,櫓速不如帆快(魯肅不如樊噲);

八音齊奏,笛清難比簫和(狄青難比蕭何)。

拆字聯是通過對姓名的分解、組合手術而成的姓名聯。此聯妙在不僅將拆開的姓名散布聯中,而且還能意含姓名所代事物,表述作聯者的見解和思緒。某朝某地有一姓李名儒卿之贓官,貧婪成性,人皆欲分而食之。為聊表恨心,有人作此拆字聯:

本非正人,裝作雷公模樣,卻少三分面目;

慣開私卯,會打銀子主意,絕無一點良心。

“非正人”即豎心人“亻”;“裝作雷公”,即“雨”;“三分面目”乃“面”少三橫,“而”也;上聯隱一“儒”字。下聯慣開私“卯”;“良”入心而無一點,即“艮”合為“卿”字,上下聯合而暗切“儒卿”之名,明里文入木三分地刻畫出一副貧婪、狡詐,裝腔作勢的污官嘴臉。

拆字名聯往往又是一則姓名謎。讀者閱聯常作遊山玩水之戲,先是山重水複,歷經艱辛,而後柳暗花明,可列入金聖歎“不亦快哉”之三十四。據傳,有潘、何兩家聯姻,女方何家但求找個能填飽肚子的婿家,男方潘家則希望媳婦的肚子能經常大起來,生兒育女,傳宗接代,有滑稽文人贈聯潘、何二家云:

有水有田方有禾;

添人添口便添丁。

“水(氵)、”“田”、“禾”合成“潘”姓;“人”“口”、“丁”組為“何”姓,一聯拆拼雙方姓氏,又明彼此希翼,可算妙聯。讀此聯諸公,能從中獲得思考後的收穫,不亦快哉!

借代名聯更是妙趣天成,掩卷而韻在。且看清末一副諷刺袁世凱“皇帝夢”的對聯。

起病六君子;

送命二陳湯。

“六君子”、“二陳湯”皆中藥湯頭名,從字面上講,可理解為病初囑飲六君子,一命烏呼在陳湯。搬來文學和歷史工具深掘下去,才知“六君子”乃擁袁立帝、慫恿袁氏做皇帝夢的楊度、劉師培等籌安會六君子所代;“二陳湯”則指袁的親信陳樹藩、陳宦、湯薌銘三人。他們始則極力擁袁,後見大事不妙,又反戈一擊,宣布獨立,過河拆橋,落井下石,成了袁氏送命的符咒,此聯之妙,其詠味有窮乎?

一副精彩的姓名聯,必是聯苑中不可多得的奇葩,完全可以媲美於鴻篇巨著。姓名入對,大有可挖,勸君把酒臨風、持蟹捫虱之時,戲以屬對,其樂融融,其性雅雅,不亦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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