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委．風水．哈

一

立法院會館最近大興土木，整修的整修，拆建的拆建，果真煥然一新;不過納稅人的錢又耗去不少，人民的心都在滴血。每次改選完畢，一批人落選，掃地出門，另一批人進來，就會大肆修葺，驅走落選者的楣氣。

有一事非常奇特，這些立委分別找來命理、風水大師以及密教仁波切找出吉方，作法驅邪，某女立委在黑教大師的指導下，牆上懸掛一支銅簫， 窗邊系一串風鈴，每天叮叮噹噹，不但避邪，而且納吉。某男立委找來九宮大師擇吉，選在生氣、生門兼文昌之位落坐，果然氣勢如虹;某中年立委擇吉入厝，那個 時辰為天德、天赦，魑魅魍魎，從此遁形。該做的都做了，未來三年，政績顯赫，蟬聯有望。某立委說：“先盡人事，再聽天命，我們畢竟念了一些書，不敢明目張 膽地鼓吹迷信。”

台灣人篤信風水，與學歷高低無關，而與所處的社會環境、民眾的理性程度有，本屆立委不乏擁有博士學位之人，尤其某女還是一個雙料博 士，照理說她既有學問也懂得辨別是非;事實不然，她獲得的只是書上知識而非生活經驗，所以只有知識而無智慧，畢竟無法與信仰抗衡。你若問她：“理性與迷信 南轅北轍，你不覺得你的行為與學理嚴重扞格嗎?”她說：“理性與感性、科學與迷信，過去也許水火不容，二十一世紀後兩者合流，你把問題弄死，表示你是井底 之蛙。”一名立委則說：“風水既是國粹，當然有發揚光大的必要;我在宏揚國粹，乾卿底事!”

經濟部長宗才怡上任四十八天后黯然下台，屁股還沒坐暖，就忙著打包走人;上台必有上台的條件，下台當然也有下台的因素，研究一下，當 能知曉。某大師力排眾議說：“經濟部大樓與宗部長的八字對沖，沖者散，離心離德，豈能指望長治久安!”在他看來，宗部長下台既非才識問題，也非官場適應問 題，而是她與一棟發生糾葛。他於是獻計說：“若非部長下台，就是經濟部搬個家，搬家太麻煩，乾脆讓部長下台。”此說甚是;內閣每次搬風，立刻有風水大師端 著羅盤說：“此地沖犯刀煞，煞氣直衝而入，故人事傾軋，道消魔長，唉....。”大師不預警而只會“唉”，這就是典型的事後諸葛亮?

二

英國的議會制度最古老也最健全，國會議員被賦於至高無上的權力，久而久之，難免自恃過高而尾大不掉，政治學家曾冷嘲熱諷說，“除了男變 女、女變男之外，巴力門(國會)無所不能”;跟立法院比，小巫見大巫啦──我們的立法院無所不能，立委諸公，造神毀神，一手翻雲，一手覆雨，無事不辦。立 委精力充沛，陽審法案，夜遊章台，不讓包公專美於前，根據三月下旬“今周刊”報導，四十幾人涉及緋聞，遍布民國親無四黨，男性立委每人平均七個女友，會館 之內，夜夜春宵，把國會殿堂變成歌台舞榭，這又讓巴力門瞠乎其後。

立委問政的品質很差，早受詬病，生活卻多彩多姿，對特種營業的消費貢獻頗多。一個朋友分析說，立法院的風水很爛，在風水學上屬於罪惡 之地;全國最高民意機關，各地菁英集中於此，但是立委不再關心民瘼，法律也管不到他們時，注定成為犯罪的淵藪。《陽宅撮要.總論》上說，“屠宰場，一團腥 穢之氣;祭壇、古墓、橋樑、牌坊，一團陰殺之氣，亦非富貴之宅”，當年沒有立法院，否則一定包括在內。

某大師指出，立法院與會館坐落在桃花穴上，這是一個七煞桃花，應驗在色難、緋聞甚至醜聞上，立委諸公夜夜笙歌，章台尋柳，深陷權力爭 逐與紙醉金迷中，難以自拔。另一名大師也說：“立法院的氣脈已衰，釜底抽薪之法，換個地方蓋一棟。”我說：“納稅人又要倒霉了。”他說：“立委監督政府， 勞苦功高，人民奉上血汗錢，也是值得的。” 即使缺乏徵驗，也對諸多的現象不解，風水效應依舊被人傳誦著;最近外電報導，番邦人士開始研究風水，準備改造自己的命運。藏密祖師蓮花生曾經預言：“當鐵 鳥飛過天空時，密法就會傳到西方。”唐朝風水大師楊筠松好像也預言：“當鐵鳥飛到外太空時，風水就會傳到歐美。”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大師揚名異域，每天坐 飛機出門看風水。某大師說：“美國某州選出的眾議員叫秘書寫信給我，希望我抽空替他看風水。”我問：“那個議員想簽樂透，抑或競選眾議院主席?”他附在我 的耳邊低聲說：“你千萬別泄漏出去，他想角逐下屆總統....。”這是好事一樁，值得普天同慶，何以需要噤聲?他聳聳肩地說：“我們這個行業善妒，我怕有 人破壞我的好事。”

風水效應一直都是正面的，極少受到質疑，可見有多少人期待它發威，獲致名利。我必須指出，風水若是真的，大師做五年就得改行，“為什 么?”因為上等龍穴一定被他們揀去，並漏夜遷葬祖墳，根據“寅葬卯發”(寅年葬卯年發，有人說寅月卯月發)的慣例，五年之內，必然發得金光強強滾，烏魚炒 米粉了，還會為了那幾萬元替人造葬嗎?就像前面那個朋友，未來若被美國總統聘為國師，他就不再看風水，而是移民舊金山做寓公去了。

三

從前每逢改朝換代，戰亂四起，民不聊生，連吃飯都有問題，哪有閒錢請明師點穴，族人死了，通常是草蓆一卷，在荒野上隨便挖個坑就埋了， 居然蔭生了一個真命天子。皇朝建立後，皇帝迫不及待派出明師，遍訪名山大澤，找出上等龍穴，然後鳩工集材，建造皇陵，以便萬代一系，富貴綿綿無絕期。結果 呢?結果當然適得其反，那些皇子皇孫多半倒行逆施，乾盡傷天害理之事，不久就把皇朝搞垮。風水大師若能深入其境，當會發現一個人或一個家族的榮枯，與地理 風水無關，而與堅苦卓絕、品格德行有關;不過這個業界只想賺錢，對於學術研究始終興趣缺缺，也已見怪不怪。

我認識一個人，祖上三代都是風水師，在鄉下地方，命相館的業務包羅萬象，舉凡算命、看相、擇日、安神位以及建灶、造葬，都有他的份; 反正周邊有事，找他老人家就對了。這一代是個知識分子，曾獲碩士學位，按理說他比誰都夠資格探討風水的本質，進而改造傳統的道聽途說，去蕪存菁，把風水學 術化、合理化;他他老兄堅持尊古炮製而拒絕現代化，頗出我的意料。他說：“那些理論得以流傳千古，必有它的道理在;不是我不想研究，而是古聖先賢的智慧結 晶，顛仆不破的真理;聽我的話，不必懷疑。”那是我聽過最荒唐的答案，足與那個雙博士立委換帖。我說，風水若是可信，必須解說下列四事：

●死人的骸骨與活人的榮枯，有何關係?該關係又是怎么產生的?

●一個家族往往有許多人，他們的命運有成有敗、有得有失，原因當然不少，全部推給磁場或地靈，這種道理通嗎?

●風水大師說，祖墳或陽宅的坐向改觀，子孫的命運就跟著改觀，根據什麼道理?

●風水大師自詡能夠改變任何人的命運，救人於溺，何不自己動手?

朋友似乎不曾思考這類問題，也沒興趣去碰這類問題，他說，像我這種人吃飽飯沒事做，才會去研究學問並藉此興風作浪。好吧，我替你找資 料，郭璞《葬經.內篇》上說，“人受體於父母，本骸得氣，遺體受蔭;經曰：氣感而生，鬼福及人”。那是郭璞說的，其對與錯，仍要討論。朋友說說：“解說那 些無聊的東西能吃嗎?我的客戶需要的是我段得準，造葬之後，靈氣有助於他們升官發財。”

四

船王張先生目前大榮大發，他的兄弟卻家道中落;此事原本正常，因為一個家族或一個人的運勢本來就會隨著時間而起落。家族偶然遇到一名風 水大師，他前往祖墳勘查，發現煞氣開始沖射祖墳，他們這一房受創最烈。家族問：“怎么辦?”大師說：“撿骨遷葬，此外別無他途。”家族於是僱工遷葬。張船 王獲悉後至表震怒，依毀損祖墳罪將侄兒扭送法辦;結局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假設風水效應是真實的，那么一座祖墳的靈動居然差別待遇，這是怎么回事?大師解釋說：“你們這些外行人就有所不知了;某些穴場只利 一、三、五房而不利二房、四、六房，經過地契的轉移，後者氣勢已衰，注定破敗。”風水若是真的，祖宗之下的子孫必然同感吉凶，如今有人大發、有人大敗，這 是什麼緣故?我們也許能夠想像，破敗者急於遷葬，而大發者急於護墳，兄弟鬩牆的戲碼，於焉上演。風水云云，簡直就在挑撥離間，讓一個家族的人拔刀相向，其 心可議。

科學名詞或定律都是客觀而統一，假定某一物質存存在，必有它一定的表德;再假設有某一物質的動作，此一動作必然整齊劃一，在同樣的情 境中，產生同樣的現象，別人同樣能夠證實。舉個例說，同樣的祖墳感應，甲乙兩房理應相同，現在的情形卻是甲盛乙衰或甲衰乙盛，那么這就違背了“物性齊一” 的原則。

風水效應深植民心，並已成為一種生活習慣，任何人遭遇困境，一籌莫展，他們並非請教學者專家，而是找風水、命理大師。風水揭櫫的理想境界是功奪造化，生死人而肉白骨，玉皇大帝做不到的事他們優而為之;即使荒誕不經，民眾依舊趨之若鶩。這是什麼心理，就值得觀察了。

五

文人筆記中充斥著這類神奇故事，清朝大學士紀曉嵐在《閱微草堂筆記》中記載，翰林院的中門向來緊閉不開，據說開了就會對掌院不利，癸巳 年(1773，乾隆38年)翰林院新設四庫全書館，有個王爺駕臨巡視，接待的人打開中門，不久之後掌院劉文正與覺羅奉兩人就陸續謝世。在職的翰林如果父母 健在，千萬別在原心亭的西南角就坐，否則就會剋死父母，陸耳山做翰林學士時，因為不信邪，坐了之後就遭父喪。這究竟風水作怪，抑或一個巧合，紀昀就沒有繼 續探討了。

俗話說，“權力是男人的春藥”，國會議員這個職位象徵權力，比威爾剛還猛;為了繼續保有職位，他們找神秘經驗助臂，即使一擲千金，眉 頭都不皺一下。例如某大官請來某大師看風水，價格一千萬元，堪稱台灣風水史上之最;當年中國政府在香港蓋中國銀行時，曾找某大師勘地，潤金高達數千萬人民 幣，賺那一攤，三代都吃不完。算命致富的不多，看風水致富的卻很多，偶爾聽到一件，確實讓人稱羨不已。